原塔门塔门

2021年网易数读曾经整理过一份「在中国，哪个城市拥有最多的咖啡馆」的数据，上海作为全球咖啡馆数量最多的城市，毫无疑问排名第一。榜单上除了北上广外，也都是成都、杭州、苏州、重庆这样的准一线城市。有意思的是，榜单后的留言区，出现了好几次这样的评论：居然没有延吉？

延吉作为延边朝鲜族自治州的首府，相当于一个县级市，人口近69万。根据第一财经去年3月的统计，上海每万人拥有2.85家咖啡馆。据当地店主介绍，四线城市延吉目前拥有800多家咖啡店，是上海每万人咖啡店数量的4倍多。

早在1992年，中韩建交前夕，学者季羡林应邀访问延边大学，他曾用“陌生”来概括眼前的延吉。“在一个30万人口的小镇上，有120家歌厅，还有20家正在建设中。有人告诉我，全市有400家类似卡拉ok的茶馆、咖啡馆。」

当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北方的时候，四五线沿线的小县城也在模仿这些大城市。“咖啡”是这个模仿秀的一个线索。

这里讲两个延吉咖啡店小老板的故事。延吉是一个特殊的样本。从咖啡开始，我们可以看到潮流是如何随着城市浮动的，如何依次勾勒出城市的肌理变化。

我对延吉的想象是由一系列相互矛盾的片段组成的。印象最深的是“洋味”——一个朋友转述了她朋友在延吉的话，延吉女孩绝对不会穿肉色打底裤。相比之下，这两个形象分别是韩国电影《黄海》中像野狗一样逃跑的出租车司机九难，以及从延边到首尔杀人、用大棒打人的狗贩子老勉。

来到延吉，我的意思是，去年夏天，在社交媒体上以“小首尔”走红的延吉，作为电影、报道和城市传说的拼贴消失了。

眼前是一座由咖啡馆连接的城市。咖啡馆里有两种时间空折叠。店内，咖啡、晚霞灯、大叶绿植，灰白色极简风格的装饰一起穿上了首尔或北上广都市生活的精致基调；穿过门口的小人造草坪，街对面的老房子和小电池立刻把场景变成了县城，让咖啡店显得突兀。新城市故事的出现，就是为突如其来的事情找到合理解释的过程。

占地100多平米，7个房间空，对应7张桌子。每个空房间的面积比北京或上海月租3500元的合租房间大很多。这是90年代出生的韩国青年小崔的咖啡馆。

在延吉，类似空的房间并不少见——目前延吉最大的一家咖啡店，面积1500平米，去年12月开业。韩国男团SuperJunior成员金希澈等明星受邀拍摄视频平台。据传该店装修费用高达700万元。在大众点评上，其人均消费只有51元。

当同龄的汉族孩子还在看《朱桓公主》的时候，小崔正在看韩剧。“人们总是在咖啡馆见面聊天。潮流来到延吉，出现了卖速溶咖啡的“茶馆”“咖啡屋”。人们在里面喝酒打牌。所谓“咖啡吧”，其实更接近于酒吧，而不是咖啡店。

小崔的咖啡店

2008年，韩国连锁咖啡品牌“韩志咖啡”进入中国，2010年开店。“我刚进来，吵着要走。它是延吉第一家出售浓缩咖啡、拿铁咖啡和美式咖啡的咖啡店。」

延吉“有目的的咖啡”发展最好的几年，也是韩国劳务输出大规模增加的时候。2008年左右，小崔父亲在韩国的月收入换算成人民币是2万多元——基本相当于当年上海城镇居民人均年可支配收入。小崔的妈妈在韩国每个月能挣一万多元。

高中生小崔在咖啡馆消费的第一杯咖啡要价24元。“多贵啊！但是咖啡店环境很好，我很乐意留下来。他感觉韩国人对价格不敏感。”只要店里服务好，大家都觉得钱可以花。」

大学的时候，小崔在韩国做了一年的交换生。在首尔的大街小巷，每隔几步就有一家精品咖啡店。人们用咖啡作为配给品。“想喝就喝吧。”当时他打算回延吉开店。“延吉的咖啡产业完全可以照搬韩国路线。」

毕业后，小崔先去了上海做建筑师。工作快四年了，他攒了30多万。2020年，他回到延吉。“如果失败了，就再去上海打工。《2020年咖啡消费市场洞察报告》显示，受疫情影响，咖啡服务行业关闭率达到83.3%。

而小崔的店现在已经开到了第四家。据他介绍，2020年延边开了近200家咖啡店。“我们有点奇怪，”晓翠说。“在延吉，当咖啡师和当公务员差不多，不用担心工作的问题。」

02像网络名人一样喝咖啡。

以延边大学对面的大学城为背景——它是延吉最具代表性的“子弹幕墙”，建筑外墙上密集排列着双语招牌，像屏幕上挤满了子弹窗帘——面对子弹幕墙，举起印有“延吉”字样的咖啡拍照，关键词:小首尔/假装在韩国。

这是近两年小红书等平台上打卡延吉的标准动作。把延吉印在杯盖上，是后浪咖啡老板小张的主意。这家店的名字来源于哔哩哔哩在2020年五四青年节期间发布的演讲视频《后浪》。

后浪咖啡的英文名是Young Blood，小张希望一切都是新鲜的。“牛奶、豆子、人、咖啡的制作方式、提取方式都是新的。」

除了印有“延吉”的杯子套装，“后郎”的优势还在于性价比。店里一杯美式14元，用了优惠券也到不了10元。“我们应该卖掉目前东北三省最便宜的国企。凭借挑剔的杯套价格优势，小张的店铺迅速成为延吉有名的“网络名人店”。

“打卡”延吉的经典拍照方式

至少就小张和小崔所知，“后郎”可能是当地少有的汉族年轻人开的咖啡馆，还能赚钱。小张没听说过其他韩咖啡店老板。"有相当多的餐馆。"小崔说起他的一个汉族朋友。“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非要花钱去咖啡店，但即使我叫他去咖啡店坐坐，他也不想去。」

小张和小崔差不多大，但是直到上了大学才经常去咖啡馆。“那时候我只是喜欢咖啡馆的氛围和机器，所以对味道其实没有歧视。」

他去的第一家咖啡店叫“Toufuleshu”，topresso的音译，也是韩国品牌。2013年进入延吉，2016年左右关闭。与“寓意”相比，“头伏乐舒”不仅价格略低，而且对小张这样的学生还有一个特别的吸引力:店里的咖啡可以续杯。

后来小张对咖啡研究多了，发现延吉大部分咖啡馆的环境和服务真的没啥可说的，只是咖啡本身质量没跟上。“尤其是许多外国品牌来到中国，从中国人身上赚钱，并出售他们的优越感。归根结底，咖啡是一种饮料，需要进入人的胃里。」

小张的店是“随便”开的。原来，他在家里玩设备。他买的越多，就变得越贵。他买的越专业，就越能开店。“中国人不骗中国人。”他总是说这句话。

与城市里大多数宽敞的咖啡店不同，空，小张的第一家咖啡店开在一栋居民楼下，由阳台改造而成，面积约9平方米。看到央视关于延吉美食的报道，他在杯盖上印上了延吉。“虽然我们没有影响力，但我们也想为家乡加油。」

在人们不能出国旅游的第一年，延吉以“小首尔”之名成为“网络名人城”。有城市名字的“后浪”，也成了流量随机抽取的那个。后浪咖啡的外墙上印着几行标语:

后浪少年

敢于尝试新事物

为建设一个强大的社会主义国家做贡献。

03喝咖啡喜欢北上广。

“我们真的是个小地方，”小崔说。但他不理解有些人从大城市回来后的优越感。“我还是喜欢我的家乡。”让他特别自豪的是延吉人讲究潮流。“很多开店的人都会去北上广深找设计师，不管付出多少，都会把最好的设计带回来。」

潮水只在城市内部涌动。有一部纪录片叫《延边口腔医学》，记录了本世纪初延吉朝鲜族青年对BBOX的热情。主人公桂静说，在上海，如果你问年轻人知不知道BBOX，可能十分之一的人知道，但在延边，如果一个年轻人不知道，那就很奇怪了。

另一个可以证明延吉“时髦”程度的细节是，2015年8月，如火如荼的韩国男团BIGBANG宣布将在延吉人民体育场举办演唱会，其他官方巡演在深圳、南京、成都等一线城市举行。但延吉演唱会最终因不可抗力取消。

外人想象中的延吉，往往被归结为另一套叙事。小崔去上海工作时，向同事介绍自己是来自延吉的韩国人。“他的第一反应是你来自朝鲜，或者他以为你是朝鲜人。他们不是故意的，而是真的不了解，不太了解朝鲜民族。」

民族认同并没有给小崔造成太大的困扰。回到老家，主要是“在上海没得到。”他过去从未想过去韩国工作。“这几年他赚钱越来越少，我爸妈也回来了。他们也支持我在中国的发展。」

小崔认为2020年延吉咖啡馆的增长势头接近“精彩”，这也与当地“失业人口”的增加有关。延吉机场2020年3月暂停飞往韩国的国际航班，8月下旬重启。外出打工受阻，延吉无力为年轻人提供太多就业机会。“在延吉，要吃饭才能做生意。」

延吉曾被期待成为“小香港”，就像与新义州隔河相望的朝鲜第四大城市丹东，期待成为朝鲜改革开放后的“小深圳”。他们连着同一个民族的不同流向，都把梦想寄托在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成为下一个地方。

【/h/]2016年前后，以“陪你喝咖啡”的破产为代表，曾经快速扩张的韩国咖啡品牌在中国落败。韩流在中国也在退潮。“韩国没什么好学的。”小崔目标明确，要把在上海开店的经历带回家乡。“闪电泡芙”，他针对这个单品，“我在上海吃过，很好吃。”现在这已经成了他们店里的一块招牌。

小崔店里的闪电泡芙

韩国对韩国年轻人的吸引力正在消退。他们的父母曾经在韩国做着最脏最危险最艰苦的工作，而年轻人想要体面，在家乡的花店或者咖啡店。选择去上海，选择回延吉，选择开咖啡店。在延吉，迭代的不只是人，新的咖啡馆也在一条新的道路上。

小崔对顾客的要求很明确:店里不准打牌，不准喧哗。“以前咖啡馆会注意韩国的前代后辈关系，现在二十多岁的人会拒绝这些。」

04像延吉人一样喝咖啡。

小张不喜欢外人叫延吉小首尔小韩国。“我们在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延吉市，我们的弹幕墙上的字是韩语，不是朝鲜语。」

小张和后浪是延吉咖啡的特例。目前来店里消费的本地人和游客差不多，但据小张观察，涌入后浪的人中只有10%到15%是韩国客人，几乎没有回头客。」

从开店开始，小张就坚持做带酸味的咖啡。他认为这样会更好的呈现豆子的味道，国内一线城市的精品咖啡店基本都在做酸味。但是，“以前韩国咖啡是苦的，延吉人的咖啡味道也是苦的。”口味的差异让小张在开店前四个月就收到了很多差评。

一个客人骂他，说他的咖啡变质了，还有脸戴印花杯套，简直是延吉的耻辱。小张打电话反复解释，对方就是不接受，气得小张大哭起来。哭完了。他的咖啡要塞进一个写着“延吉”的杯盖，然后装进一个写着“我在延吉喝咖啡”的手提袋，和这座城市紧紧拥抱在一起。“文化差异确实存在，但毕竟我们都来自同一个地方。」

小张店里的咖啡和纸袋

不得不说，小崔和小张还是有共同点的。除了在延吉开咖啡店，两人都被一首歌感动。

歌是阿里郎，歌手是丑z，也和小崔张晓差不多大。少年时，他辗转延吉、北京、天津等地，也曾去韩国打工。在《中国新说唱2020》的舞台上，丑Z用这首歌打败了对手。

他在歌词中写道，“无论我的选择是错是对，无论有多难，我都不会放弃。似乎只有代表同胞站在这个舞台上，我才能睡得安稳。」

小张经常在店里放这首歌。他专门为丑Z做了致敬海报，还主动向游客介绍这是来自延吉的说唱歌手。“虽然我和他不是一个民族，但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地区。我觉得他的说唱很酷，可以让更多人知道我们的地方。」

阿里郎在韩国移民史上演变成了很多版本。与国内大多数观众熟悉的委婉曲调不同，《丑女Z》融合了韩国传统曲艺《盘索里》的唱腔，充满了悲凉。他的微博还是出演了阿里郎的直播视频，文案写道:这个舞台，愿望成真，掀起了一股“潮流”。

作者|刘丹

王超静编辑